非一般黑：浪氓《乌鸦》漫游记

随着一阵雨声的响起，我们进入了浪氓的热带雨林里。那里面有坚持和希望，有热情和浪漫；也有沉溺，亦有迷惘……当然，还有他们的音乐，伴随着我们展开了热带雨林的漫游。

以节奏轻快的《黑夜里的雨》作为专辑的第一首歌，是绝佳的编排。这是一首以正在哄着‘亲爱的你’为内容的歌曲，从鼓的演奏到合声的编排都充满着60年代摇滚小品的气氛，有点像《That Thing You Do》的味道。纵然那直白式的歌词令人有点一额汗（“小雨下个不停”、“我拿朵花送给你”），让人不禁担忧如果整张专辑都是这种直白式的歌词就真的有点受不了了。不过愉快的曲式渐渐地把注意力移开了去，让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合声“呜……呜呜呜……”地哼了起来。而在歌曲的后面部分，突然有如神来之笔似的加入了一段funky乱rap，真有画龙点睛的效果。

紧随着的是《的，我》和《一直站着》。首先，我必须说，将这两首歌编排在《黑夜里的雨》的后面是不太合适的，因为这三首歌的节奏太过相似了。而《的，我》和《一直站着》的主题也过于接近，甚至连曲式的变奏都一样，把它们摆在一起是颇为不智的。可能乐队的意愿是以歌曲录制的顺序来排列，或希望以相近曲式的歌曲来打头阵以营造乐队的风格，不过那却恰恰造成了重复的感觉，也让人听罢整张专辑有种A面和B面的分裂感：A面（专辑前半部）是节奏轻快的；而B面（专辑后半部）却是更趋向于节奏缓慢的歌曲。

无论如何，就像上述所说的，《的，我》和《一直站着》跟《黑夜里的雨》一样，都是乐队早期的歌曲，那是他们早期演出必唱的曲目（其实当时可能也就只有这几首歌），而这两首歌比《黑夜里的雨》更能凸显出乐队（或词曲创作者）那时候的心态：茫然，对所处环境的疑惑，以及坚持。这两首歌都同样地以自身的视角出发来检视自己的处境，而非以宏观的角度来评论或质疑世界，或许这样他们能了解得更为透彻也不一定。

然后，《变色龙》把我们带到了热带雨林的深处。这是一首以木吉他为主轴无副歌的歌曲，朦胧的off-beat女声合音始终贯串着主音的二重唱。歌词的意境颇到位，是以小孩的视角对逐渐消失的自然景色所感到的疑惑来呈现。在听完前面三首快节奏的歌曲之后来到这里，还真让人有点清爽的感觉，虽然为配合主题，歌曲结束时是透着丝丝伤感的。唯一的弊病是键盘的音色运用太多了，从开首的街景人声样品采用，到间奏的喇叭和小提琴演奏，应该都是由键盘编排出来的吧，如果用真实乐器演奏的话可能感觉会更好。随便提醒一下，鲸鱼好像并不出现热带雨林的国家噢。

随着鼓手击鼓的节奏，我们听到了短小精悍的《猴子》。这首歌跟《变色龙》一样，其主题也是失去（奇怪，他们总是把两首主题相近的歌曲摆在一起），只是《变色龙》失去的是自然景色，而《猴子》失去的却是童年。在描述了过去的美好之后，紧随着的是失去的不愿。不过歌曲仿佛还有一种逃避的意味在里面（“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然后就是期待已久的‘宏伟的长篇史诗式’曲目――《南方的树》。因为这首歌承载着我太多的个人情感因素而使得我无法很客观的去评论它。我只能说，这是全碟中最令我怦然心动的一首歌。从充满着土著民乐色彩的前奏到结束时恶搞式的藕断丝连的钢琴独奏，这首以寻找为主题的歌曲都让我听得感动到不能。尤其是那段仿弦乐的间奏高潮，每一次听到那里都会让我乐上半天。虽然歌词还是那种直白式的，不过却无损它成为一首真他妈的好听的歌曲。

接着就是著名的《毒欲》了。从《南方的树》到《毒欲》的过程就好像在美好的周末早晨于公园散步时突然跌进龌龊的泥沼里一样，《毒欲》就是拥有这么一种特质的一首歌。虽然经过了录音师的努力打磨之后，《毒欲》的音质已经比以前的版本干净了些，但还是难以掩饰歌曲的粗犷特质。无论从峰回路转的作曲方式，或暧昧不明的歌词，到充满鬼魅氛围的编曲和绝对lo-fi的录音，再加上处于‘云霄之外’的演唱方式，《毒欲》都是一首最能具体的显现‘地下摇滚’这个概念的歌曲。那句“毫无竞争性的蚂蚁永远也不能成为它那青色空洞的窝”是整张专辑的绝句。

《美人》和《流资号二》应该是属于较后期创作录制的歌曲，相比早期的《黑夜里的雨》等歌，可以察觉出乐队不同时期的创作方向，而且编曲也显得较有质感。《美人》的曲风是典型的Mogwai式后摇滚曲式，从冗长而平静的前奏铺排到大爆炸式的高潮这种演奏形式，都跟这一流派的音乐模式如出一撤。在音乐上来说，它确实是美丽而动听的，只是就以专辑的整体风格而言，《美人》就显得有点突兀。因为这是一首乍听之际就可轻易归类的歌曲，相比起其它歌曲的独特性和无法比拟性，这首歌就显得太典型了，而且也缺少了乐队的个人风格。而《流资号二》是一首实验性较强的歌曲，虽然从歌名到演唱的内容皆让人无法猜透歌曲的真正意义，不过主音慵懒的声音和吉他噪音的运用都为歌曲制造了极大的空间感。而且这两首歌的交替过渡也衔接的很好，下一张专辑或许可以以这样的形式往概念专辑方向发展也说不定。

《海鸥》是专辑里最后一首正式的歌曲（因为后面还有一首隐藏曲），亦是专辑里第一首严格意义上的情歌，因为与《黑夜里的雨》稚嫩的歌词相比，《海鸥》拟物的手法就高明了一些。而这两首歌亦首尾呼应着，让专辑以扭计作为开始然后最终来个圆满的结局。作为最后一首的歌，它亦让专辑留下一个颇有韵味的结束。而主音那感情泛滥的演唱亦让人听了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隐藏曲《小白菜成名曲的一团糟》free-jam式随性的演奏在音乐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亮点，作为一首bonus track，它唯一可提的就只有那充满想象力的歌名而已。

于整张专辑中，三位乐队成员在歌曲演示上都颇为出彩，虽然演奏技术或许未臻完美，但对于乐队的首张专辑而言，却是绰绰有余了。主音饱和的声音亦让歌曲生色不少，而相对吉他演奏编排的丰富想象力，贝司的弹奏毋宁更是充满着艺术性的创造力，而鼓的演奏亦可圈可点。另外。作为一张独立制作的唱片，录音水准之佳也让专辑的整体质量提高不少。

而CD booklet设计，亦秉承了他们关于热爱大自然的概念。至于封面设计，相比起黄土地上的三个倒影，我却一直认为印在碟片上的负片效果的树枝盘缠图更适合作为专辑封面，配合着‘乌鸦’这题目，那无疑是充满着想象力的。就好像小王子的盒子里的绵羊一样，「树枝丛中的乌鸦，就在‘那里面’」。不过，设计者自有他的创作意图，可能黄土地上的三个倒影亦有什么隐喻也说不定。

其实我一直想要在专辑里寻找一个可以贯串全部歌曲的主题，可惜却徒劳无功。或许是因为歌曲之间的创作隔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所以很难在歌曲之间找到一些关联。《乌鸦》的出现与其说是策划筹备的，毋宁说是累积起来的。平心而论，整张专辑其实并没有承载着太多的深刻命题，浪氓并不像其它很多的地下摇滚乐队那样想要宣泄心中巨大无名的怒火，他们反而是悠悠扬扬地唱着自己的歌，玩着自己的音乐，然后把愉快的气氛分享出来。而《乌鸦》其实更像一张精心制作的游戏之作，它让人们得以窥知，所谓‘地下摇滚音乐’也有如此高质量且悦耳动听的歌曲，而且，这个很重要，无论从词曲创作编曲监制录音混音到包装设计，都是由乐队本身一手包办的。或许会有些人认为作为所谓‘地下摇滚’的一份子，他们并没有体现出所谓的地下特质（愤怒、压抑、控诉、具破坏性……），但是如果撇开地上地下这个概念的话，这或许也是另外一种宣扬音乐的方式。

可能你会认为浪氓没那么厉害吧？《乌鸦》也没有我所说的那样精彩吧？“那只不过是口香糖之作而已呀。”你说。或许你是对的也不一定，因为我也尝试着以更客观而中肯的立场来评写，但是往往会因为我太偏爱他们的音乐而会有一些主观偏差。但是如果你因此而认为《乌鸦》是不值得推荐的，那你就错了，因为听音乐本来就是一件很个人的事情。希望你能够和我分享我私密的快乐。

随着海鸥的飞离，我们也结束了这趟最终阳光普照的热带雨林之旅。最后，海鸥亦幻化成乌鸦，展翅翱翔。

而天下乌鸦，并非都是一般黑的。

樂評 - NO AISMAN